雾霾来袭，环保问题再次凸显；如何用法律将环保进行到底？经济与法王凯说案，带您走近国外环保历史大案，从尘封的故事里找寻环保的力量。

　　2013年1月以来，接连四场雾霾天气袭击北京，1个月内，雾霾天气达25天之多，与此同时，我国东部大部分地区也陆续遭遇雾霾困扰，天津、杭州、石家庄、长春等多地PM2.5监测数值严重超标，空气质量达重度污染。布满天空的灰色以最直接而深刻的方式让人们再次认识到了保护环境的重要性。那么，到底怎样才能让蓝天保持蓝色，让河水变回清澈？今天王凯说案带您走近国外环保历史大案，给您讲述如何用法律将环保进行到底。

　　王凯：这部电影叫《永不妥协》，2000年在美国上映，这部电影一上映就受到了极大的关注，这部电影的女主角，好莱坞著名影星茱莉亚罗伯茨还因为在这部电影里的精彩表演获得了2001年的奥斯卡最佳女主角奖。而这部电影受关注，除了它的艺术价值，还有一个很重要的原因就是，它是根据一件1993年发生在美国的真实事件改编的，那个事件当时轰动了整个美国，那么，什么事会如此轰动呢？

　　解说：辛克利是美国洛杉矶东北方有一个沙漠小镇，人口不过几千人。艾琳布洛克维奇是一位经历了两次离婚并拖着三个孩子的单身母亲，在离辛克利不远的一个律师事务所里打工度日。一天 ，埃琳在一堆有关资产和债务的文件中很偶然地发现了一些十分可疑的医药单据，这引起了她的困惑和怀疑。在埃德的支持下，埃琳开始展开调查，并很快找到线索，发现了辛克利隐藏着一件重大的环境污染事件。
　　
    同期：艾琳和艾德一起分析电力公司污染的途径。

　　解说：艾琳调查发现，辛克利有一家企业，太平洋瓦斯电力公司，在发电的过程中，为了防止冷却塔的机器生锈，在水里注入了六价铬，这些注有六价铬的水被直接存储于池塘中，严重污染了地下水。

　　同期：毒物专家给艾琳讲六价铬的毒性，可以导致多种疾病。

　　解说：可怕的是居民们对此并未察觉，甚至起初对埃琳的结论表示怀疑。势单力薄的艾琳在律师艾德的帮助下，决心要为居民讨个公道，却遭遇了重重困难。

　　同期：电力公司的人说公司是380亿的身价，敢跟我对抗。

　　解说：电力公司的压力并没有让艾琳屈服，她决定要让电力公司为自己的违法行为此付出代价。

　　同期：艾琳对电力公司的人吼的那一番话。

　　解说：之后，艾琳付出了很多代价，通过一年的努力，终于找到了电力公司污染地下水的关键证据，并且用自己的恒心和真诚打动了当地居民，动员了600人组成的原告团结起来，对电力公司提起了直接诉讼。最终，使污染事件得到了令人满意的赔偿，创造了美国历史上同类民事案件的赔偿金额之最。

　　同期：艾琳跟得癌症的那个女人说赔偿金额是多少，喜极而泣。

　　王凯：3.3亿美元，这是美国污染致癌单一赔偿案的最高数额赔偿，也是近代美国侵权赔偿的划时代案例。案件宣判之后，在加州政府的监管下，小镇辛克利开始了污染的清理与修复工作，这项工作一直延续至今，这个案例也成为了美国法律史上的一个经典案例。

　　辛克利案件并不是一个单一事件，从19世纪70年代开始，工业污染导致的环保诉讼就在美国经常出现，对污染做出巨额赔偿的案件也屡见不鲜，就是在这样的法律保护力度下，美国的环境问题才逐渐得以解决。可是作为曾经的工业国家，美国也曾经为环境问题付出过巨大代价，上世纪70年代以前，美国的许多城市都面临着环境问题，一些工业城市也遭受着严重的大气污染，民众环保意识淡漠，法律条款中关于环境保护的内容也是一片空白，直到1970年，一个案件的发生，改变了这一切，使得美国的现代环保运动就此兴起，更使得环保意识在美国深入人心。

　　王凯：那这到底是个什么案件呢？要讲这个案件，就不得不先给您说说美国的一条河，什么河？哈德逊河。

　　哈德逊河位于美国纽约州境内，全长五百多公里，沿途流经纽约市和奥尔巴尼市，在纽约市入海，流域广阔，环境优美，是美国境内最重要的河流之一。也是美国最重要的航道之一，对美国早期的经济发展起了重要的贯通作用，被誉为美国早期商贸的“丝绸之路”。

　　王凯：20世纪60年代初，纽约一家颇具影响力的电力公司，埃迪森公司，提出，要在哈德逊河位于纽约市北面的暴风山上建造一座水力发电站，以缓解纽约城电力使用高峰期的供电压力。

　　可就电力公司的申请一提交，哈德逊河沿岸的居民区就炸开了锅。

　　按照电力公司的计划，这个水电站的运作原理是泵式储蓄水电站，就是说，在低峰值期间，由位于山脚的发电站通过管道将水运送到位于山顶的巨大的蓄水池中，然而，如果要造这个蓄水池，就要“改造”山顶，此外，水电站产生的电将需要通过输电线传送到纽约市，这就还需要沿着山势开辟出一条三十多米宽的路，在路上架设上百根电线杆。

　　王凯：这个详细的计划一出，当地一些居民立刻不干了，他们说，他们举双手反对这个工程，理由是，这个工程会破坏哈德逊河现有的状态。

　　这个反对让电力公司的人也急了，他们一再向居民强调，水电站不像一般的发电站，并不会有工业废料的污染，所以绝不会污染哈德逊河的水质，大家尽可以放心。
　　
    可面对电力公司的说法，反对者们完全不理会，他们说，他们担心的不是哈德逊河的水质，他们担心的是，这个工程在storm king山上的大兴土木将会破坏哈德逊河的美，会影响到它的文化和美学价值，因此必须反对水电站的建设。

　　这听起来就奇怪了，一条河还能谈得上美学价值？这个理由是不是有些牵强了？这些人会不会是无理取闹想趁机讹诈电力公司呀？其实啊，人家这理由一点都不牵强，说到这儿啊，我们还得从另外一个角度给您介绍一下哈德逊河。

　　哈德逊河源自位于纽约州东北部的阿第伦达克山的山间冰川湖，俗称为泪之湖，这使得哈德逊河河水清澈，河内物种众多，又由于哈德逊河流域广阔，沿河风光旖旎变幻，景色宜人。从19世纪20年代起，有一群美国画家就开始以哈德逊河沿岸风光为创作主题，用狂放而浪漫的笔触描绘着大自然的优美而荒蛮的景色，表达了对美国本土荒野，尤其是对哈德逊河流域原始荒野的崇敬之情。这群画家后来被史家称为哈德逊河画派，成为美国绘画界的一支重要流派。

　　王凯：这下您明白了吧，这些居民说水电站将要对storm king山顶进行的改造、还有要沿着山势架设的输电线，都会破坏哈德逊河做为美国风光代表之地的景色，自然是损害了它的美学价值，更不用说损害发源于上个世纪的哈德逊画派的历史价值了。总之，这些反对者认为，水电站的建设毋庸置疑将对哈德逊高地的风俗地貌、文化氛围造成巨大的损害。

　　1963年1 1月，在一位名为史蒂芬·杜根的当地居民倡议下，这些反对水电站的居民联合起来，成立了一个“哈德逊河优美环境保护协会”。史蒂芬和一些华尔街的律师，利用自己广泛的社会关系，拉来了很多很多大名鼎鼎的人物加入协会，有前美国司法部长罗伯特·肯尼迪、著名演员詹姆斯·卡格尼等等，这些成员都一掷千金，给协会捐助了大批资金。没多久，协会就以“工程存在美学和文化损害”之名向批准这个工程的联邦电力委员会提出了申请，强烈建议联邦电力委员会否决暴风山的水电站工程。

　　王凯：与此同时，另一批人也开始了对这个工程的抵制，他们还派代表跑到埃迪森公司门口，竖起了一个大大的“反对”标语牌，可他们反对的理由却跟优协的截然不同，他们的理由是，这个水电站会严重影响哈德逊河里一种鱼的生存状态，进而影响到全美国人的餐桌。这是一种什么鱼呢？这种鱼叫带状鲈鱼。

　　带状鲈鱼，也叫条纹鲈，是北美市场上最抢手的鱼类之一，也是哈德逊河最重要的渔业产品，占据了美国带状鲈鱼市场60％到80％的市场份额。哈德逊河沿岸的渔民认为，水电站会影响哈德逊河的生态环境，电站排放的有毒物质也会毒死河域内的大量鲈鱼。

　　王凯：这另一批反对者正是当地的渔民，他们对电站的建设可能会对带状鲈鱼带来的损害非常担心，因此，他们也给联邦电力委员会递交了申诉，称哈德逊河流域内的鱼类生存环境受到了威胁，申请电力委员会否决电站的工程。

　　王凯：没多久，联邦电力委员会发布了关于这个水电站的报告，在报告里给出了自己最后的处理意见，可让所有人大吃一惊的是，联邦电力委员会给出的最后意见是：他们要批准了水电站工程！并且于1965年3月，给埃迪森公司正式颁发了工程许可证！联邦电力委员会的这一举动立刻引来了一片哗然。

　　面对质疑，联邦电力委员会称，委员会在颁发许可证时只要考虑发电站是否需要或工程公司是否有能力建造电站这两个因素，况且渔民们也并没有确切的证据能够证明水电站的建设会损害鱼类的生存，至于哈德逊河的美学和历史价值，更不是联邦电力委员会的考虑范围。

　　王凯：面对联邦电力委员会的裁决，埃迪森公司甚是得意，他们甚至公开将环保团队的反对运动嘲讽为“一些当地梦想家以自我为中心的抱怨”。这样的傲慢彻底激怒了当地居民，他们决定，要通过法律途径解决这件事，他们会不惜一切代价阻止埃迪森公司的电站工程。

　　在一位颇有声望的律师劳埃德·加里森的帮助之下，哈德逊优美环境保护协会向美国联邦第二巡回上诉法院提起了诉讼。可他们起诉的对象却让很多人大吃一惊，除了埃德森公司之外，优协还起诉了另一个对象——美国联邦电力委员会！这时，大家都翘首以待，等着看联邦电力委员面对这样的难堪还能给出什么说法。

　　可就在这时，案件涉及的另一方，埃德森电力公司的律师兰德尔·勒博夫却说出了一番话，这番话给刚刚还激情高昂的优协成员当头泼下了一盆冷水，可也就是这番话和它引起的辩论，创造了美国司法的一项历史，也开创了此后的一个极为重要的判例。那么，这位兰德尔律师究竟说了一番什么话呢？

　　前面说到哈德逊河优美环境保护协会把埃德森电力公司和联邦电力委员会一起告上了法庭，可埃德森公司的律师兰德尔却提出了一点，这位兰德尔律师提出，不管哈德逊优美环境保护协会的理由是什么，这场官司从一开始就是不成立的，为什么？因为原告是哈德逊优美环境保护协会，而在美国法律体系里，一个协会从来都不是利益当事人，也根本就没有诉讼资格！

　　这一说法让协会一方的所有人都傻了眼，是呀，按照当时美国的法律判例，从没有过一个协会充当原告起诉一个行政部门的。可如果连原告人资格都没有，又该怎么去跟联邦电力委员会做斗争？

　　可就在大家束手无策的时候，一个人挺身而出站了出来，这个人是谁呢？这个人叫罗伯特·肯尼迪，也是个律师。而且，这位肯尼迪律师正是在美国大名鼎鼎的肯尼迪家族的成员。

　　在哈德逊河优美环境保护协会成立之初，就有多位肯尼迪家族成员加入其中，因为肯尼迪家族主要就居住在哈德逊河流域，因此，哈德逊河的环境问题跟他们的切身利益息息相关，直到现在，肯尼迪家族还是哈德逊河保护协会的主要资助者。

　　王凯：话说回来，就在埃德森公司的律师提出优协根本没有诉讼资格的时候，这位罗伯特·肯尼迪挺身而出，在经过思考和准备之后，肯尼迪律师做了两件事，他做的第一件事是：办了一个画展！

　　肯尼迪律师请来了哈德逊画派的几位知名画家，在暴风山附近举办了一个声势浩大的画展，展出了描写哈德逊河两岸美丽风景的大量画作，并且请来了众多知名人士参观画展。

　　之后，肯尼迪律师做了第二件事，他走上法庭，展开了辩论：

　　肯尼迪律师说，这次画展引起的轰动效应已经证明了，哈德逊河的确具有巨大的文化价值和美学价值，它的美不仅使哈德逊河附近的居民受益，更是会使每一个看到这些画作的人受益，大家都会被这些画作里的优美风光所感染、所打动，从而产生美好的感觉。这一点就足以说明，哈德逊河的优美环境与每一个人都是利益相关的，因此每个人都可以来为保护哈德逊河的美而抗争，而哈德逊优美环境保护协会是这些人的集合体，就更有资格来充当保护哈德逊河的角色。

　　王凯：罗伯特·肯尼迪的这番辩词入情入理，深深打动了法庭上的人。最终，联邦第二上诉法庭做出了判决，法院认为：哈德逊河优美环境保护协会完全有法律资格来决定对联邦电力委员会提起诉讼，虽然法院还没有给出最后的判决，可就是这样一个认定，就已经使这个案子可以进入美国乃至世界法律的判例史了！

　　这个案件是世界司法史上环境保护团体第一次被允许提起保护公共利益的诉讼，在这个案件之后，在美国法律中，公众对于公共资源的利益需求得到了认可，一个重要的诉讼原则被建立了起来，那就是：如果有人影响到了你在湖上划船、钓鱼，如果有人影响到了你在公园里散步，如果有人损害了河流、公园等资源的审美或娱乐价值，那么你就有起诉它的资格。

　　王凯：至此，哈德逊优美环境保护协会取得了重大胜利。这时，大家强忍着激动和高兴的心情，等待着法院的最后判决，可马上出来的判决结果却让他们一下子从天堂掉到了地狱，法院到底怎么判的？原来，法院虽然认可了优协做为原告起诉的资格，却最后判决：认可联邦电力委员会已经施行的必要程序，并且维持了联邦电力委员会对水电站工程做出的许可。

　　这个判决一出，大家都懵了。

　　至此，这场纷争已经持续了五六年之久，环保主义者们投入了大量的时间、精力和金钱，可现在，这个判决让所有人都觉得，之前的一切努力都白费了，失望和悲观的情绪笼罩着参与斗争的人们，一时间，愁云惨淡。

　　可谁也没想到，就在这时，一个人一个不经意间的发现竟然又让局面出现了大逆转。

　　王凯：前面我们讲到，联邦上诉法院虽然认可了哈德逊河优美环境保护协会做为原告起诉的资格，却判决维持联邦电力委员会对水电站工程颁发的许可。这让优协的人们都懵了。

　　就在大家被被失败的悲观情绪笼罩着的时候，一个消息传来，一个渔民在捕鱼时，不经意间路过了埃迪森电力公司在哈德逊河上的另一个被称为印度点的施工点，这个施工点有一个大大的水泵入口，水泵吸食着周围的水进入泵渠，形成了巨大的漩涡，这位渔民发现，在漩涡旁边，竟然漂浮着很多带状鲈鱼的尸体。

　　消息传开之后，一些相关的检查机构来到了这个工程点进行调查和科学鉴定，得出的结论让大家都大吃一惊。

　　检查机构发现，联邦电力委员会最初关于水电站工程对渔业的影响的结论完全是错误的。当时，联邦电力委员会认为，水电站的电泵在引水时只会造成3％的鱼死亡，因而不会对哈德逊河的渔业造成太大影响。可此时，检查机构发现，印度点工程每年将会杀死上亿吨的小鱼和幼苗，运行10年后将会导致带状鲈鱼减少1／3！而暴风山工程的引水量是印度点工程的两倍，根据合理的推定，该工程将会造成印度点工程两倍的影响，也就是说，一旦这个工程开始，将造成哈德逊河里带状鲈鱼一半以上的死亡！

　　王凯：这一结论让联邦电力委员会大吃一惊，也使得上诉法院不得不开始重新审视此案。1974年5月，上诉法院做出判决，判定，因为出现的新的渔业影响数据，联邦电力委员会需要对水电站工程重新听证。

　　至此，这场纷争已经持续了10年，埃德森公司已经在暴风山工程上耗费了10年的时间，而这个工程却仍未动工，而且在这场战斗中，埃德森公司花费巨大。雪上加霜的是，这个时候，除了哈德逊河优美环境保护协会之外，其他团体也开始就暴风山工程以及埃德森公司的其他环境违法行为提起了诉讼。这让埃德森公司是腹背受敌，难以招架。

　　在这种进退两难的境地下，埃德森公司向法院提出，愿意与各方协商解决此事。1980年12月，埃德森公司与哈德逊优美环境保护协会、各个联邦和州机构以及其他组织进行协商，各方代表最终达成了一项协议，签署了一份“哈德逊河和平条约”，条约中，埃德森电力公司同意放弃暴风山工程的许可证，并将该地段捐赠用于公共和娱乐业。

　　王凯：这场被美国法律专家和环境保护主义者称做美国现代环境公益诉讼的奠基之作，在长达15年的拉锯之后，终于落下了帷幕。

　　哈德逊河一案是美国乃至全世界第一例环境公益诉讼，它不仅直接促成了美国自然资源保护委员会和环境保护基金的成立，被美国法律专家和环境保护主义者认为是美国现代环境法的奠基之作，更为重要的是，它为环保组织开启了一扇门，它意味着，普通的民众也可以利用诉讼的手段来保护环境，之后，美国的现代环保运动开始兴起，大气污染、水污染等工业发展时期积攒的环境问题就此开始得到有效的治理和改善，美国的环境保护进入了快速发展时期。

　　王凯：近些年来，我国环境公益诉讼案件也偶有出现。2012年8月31日，我国人大常委会通过了关于修改《民事诉讼法》的决定。在这个决定中，规定了对污染环境、侵害众多消费者合法权益等损害社会公共利益的行为，法律规定的机关和有关组织可以向人民法院提起诉讼，这意味着我国正式以立法的形式建立了公益诉讼机制。
　　新的《民事诉讼法》将于2013年1月1日开始颁布实施，我们相信，随着这部法律的出台，我国像哈德逊河案这样的公益诉讼也会越来越多，希望在这样的法律机制下，我们的环境也能越来越好。

　　好，今天的故事就说到这儿，明天王凯说案，我给您说一个牵涉到天价赔偿的离奇故事。明天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