导语：南渡江是海南的第一大河，被誉为海南的母亲河，不仅水源丰富，中下游河段河砂资源也很丰富。近年来，伴随着海南房地产开发建设速度的加快，南渡江河道无序、超量、甚至掠夺性开采河砂的现象时有发生。为了使母亲河免受摧残，海南省先后制定了《南渡江河道采砂规划》、《海南省河道采砂管理规定》等一系列的法规。

　　南渡江非法采砂大量出现，违规砂场“打游击战”无序开采。

　　南渡江是海南省第一大河，发源于海南岛中北部的崇山峻岭之中，进入澄迈县境内后，河谷宽阔。金江镇是澄迈县城所在地，自古就有“逶迤南渡江，最美是金江”的说法。一月上旬，记者站在横跨南渡江的金江大桥上，感受到了南渡江的水阔江深，但眼前这条河并不是传说中的一池碧水，而是泛着泥黄色。

　　黄昏时分，濛濛细雨中，在金江水电站和金江大桥之间的江面上，这两条采砂船正忙着作业，黑黄色的砂石泥水不断从江中被抽到采砂船上。在岸边的这个码头上，采砂船抽上来的砂子正源源不断输送到这个砂场。

　　在金江水电站和金江大桥之间的江面上，这两条采砂船正忙着作业。

　　这个砂场的码头，就设在离金江水电站大坝不到100米的河堤边上。在离河堤不远的地方，另一艘采砂船还在河道中抽砂子。

　　当记者询问这家砂场的名字，是否有河道采砂许可证，引起了砂场负责人警惕。

　　砂场负责人：没有砂子卖，是清理河道，工地用的，没有砂子卖。

　　记者：刚才那师傅说卖65块钱一方。

　　砂场负责人：那市场价，我们这里现在哪有砂子卖，这么一点点，自己工地用的。

　　在金江大桥附近，这样来历不明的采砂船和采砂码头却并不是这一家。就在距离金江大桥不远的岸边，记者发现了沟边村的这个砂场码头。

　　在金江大桥附近，虽然没有看到来卸砂的采砂船，但来历不明的卸砂的架子、管道却完好无损地架设在这里。

　　砂场边的村民告诉记者，这个砂场每年的作业时间是断断续续的，最近一段时间暂时停工了。

　　村民们告诉我们，冬季是枯水期，金江水电站向下游放水时，上游的水量就会减少，每当这个时候这个砂场码头就会停业一段时间。

　　记者：他们一年得停多长时间？

　　海南省澄迈县金江镇沟边村村民：就这段时间。

　　记者：枯水期时候停？

　　村民：嗯。

　　紧挨着沟边村这个砂场码头不到10米的地方就是金江自来水厂的取水口，取水口水塔发出轰隆隆的作业声，水源保护地的牌子也清晰地矗立在这里。当记者询问，在附近还有什么地方能买到砂子，这位村民给我们指了路。

　　村民：上面都有，上面有好几个砂场。直走也就是两三公里吧，左手边。

　　从金江自来水厂取水口向上游三公里，是澄迈县的水源保护区，大型的采砂船在河道中忙个不停。

　　山口砂场上游的江面水还是碧绿澄清的，而往下游的水却开始泛黄。

　　这个砂场负责人告诉我们，前一阵枯水，他们的船过不到对岸，只能采河岸这边的沙子，等到电站放水，河水深了，他们就可以去采河对岸的沙子。站在山口砂场的这个码头上，可以看到下游不远处还有一个大型砂场。

　　记者：那个不是你们的了是吧？

　　工人：都是一个老板。

　　那么这两家砂场是否是合法运行的砂场呢？

　　工人：我们这都是有牌的。

　　记者：几年一办，这牌照？

　　工人：两年一办。

　　砂场说自己有牌照，当记者提出要看时，却推说在砂场看不到。

　　在砂场的这个办公室，当记者提出要看看砂场的采砂许可证，工人却推说手续都在老板那里，在砂场是看不到的。在金江镇，打着有证照的旗号，进行采砂活动的并不止山口砂场和文头山砂场。东排洋村砂场在金江水电站下游不到1000米的地方，眼下这里正在修建防洪堤坝，记者在防洪堤工地现场，各种繁忙的机械中，看到了采砂船和抽砂泵也在施工现场的河道作业。

　　当记者询问砂场是否有证件？怎样才能办到证件，这个砂场老板却打起了马虎眼一再岔开话题。

　　负责人：我们这个有证。

　　记者：咱们这个怎么办下来的？咱们这个证怎么办下来的？

　　负责人：短期办的，这里搞不了几个月。

　　记者：都要办什么证啊？

　　负责人：那个砂场证你知道多少钱？几百万，一千万的都有。

　　一天开采二三百方河砂，还搞不了几个月，这个老板真的花了那么多钱办了手续吗？东排洋村的这位村民告诉了我们东排洋砂场的底细。

　　记者：挖了多少年了，这个砂场？

　　村民：刚刚挖了可能有两个月。

　　村民：他们交钱给我们村。两个月20多万。

　　原来这家砂场老板借着修建防洪堤工程，河道里施工器械和车辆众多做掩护，和村里签了合同，在光天化日下，在防洪堤工程的施工现场采起了砂子。

　　村民：没有一个月时间卖了。我们村跟（砂场）打了合同。允许他（再）挖一个月。

　　记者：正好修河堤是吧。

　　村民：要是不修河堤，也不卖给他。修河堤，以后想运运不上来。

　　记者：以后修上河堤，就不可能再让你下去了。

　　村民：对对对。

　　在金江水电站大坝的下游，除了东排洋砂场，在河对岸的长发坡村，这家恒鑫砂场也在河床上忙着采砂。

　　在金江水电站大坝的下游，恒鑫砂场采砂船隐藏在芦苇丛中，不走近看根本开不到。

　　村民：有一年了。我们村的。

　　记者：也是你们村的？

　　村民：村子有这个（钱）就要了。就叫外地人来拉，乱来的。

　　记者在金江镇走访的几家砂场，要么靠近水电站大坝、大型跨江大桥，要么在自来水厂取水口、水源保护地，还有的在防洪堤施工现场，究竟这些砂场是不是合规呢？记者来到了澄迈县水务局了解情况。

　　海南省澄迈县水务局副局长衣雪松：目前我们县只有6宗合规合法的砂场正在运行。

　　水务局的工作人员提供了这六家砂场的河道采砂许可证、采矿许可证，记者发现：这六家砂场的《采矿许可证》虽然都在有效期内，但澄迈县金江镇山口村好运来砂场的《河道采砂许可证》 2015年11月21号已经到期；澄迈县佳意装潢有限公司新村仔下村砂场、澄迈县金江镇令尾村金石砂场的《河道采砂许可证》2015年9月也已经到期。

　　砂场在《河道采砂许可证》到期的情况下，还在继续生产。

　　记者在金江镇暗访时，去过的其余几家砂场并没有合法采砂手续。在暗访中，有砂场借口自己是在清理河道，但在当地水务部门，却并没有他们清理河道的登记备案手续。

　　衣雪松：目前来看，在我们县基本上已经，杜绝了比较大型规模的，甚至稍有规模的非法采砂点，我们基本上都是已经取缔掉的。但是还有一些比较零星分布的，隐蔽性比较强的。你比方说，他们会躲在草丛里，或者甚至晚上出来，就和我们的执法队员，和我们的这个巡逻队员“打游击战”。你比方说今天把他的机器给没收了，可能过两天他又重新买一台等等，或采用其它手段，他又通过小船等等，采用一系列的方式给我们的执法队员也带来很大的困难。

　　一些比较零星分布的隐蔽性比较强的砂厂，和巡逻队员“打游击战”。

　　事实上，2015年12月1日颁布实施的《海南省河道采砂管理规定》第七条中明确指出：河道防洪工程、河道整治工程、水电站等工程及其附属设施安全保护范围；桥梁、涵洞、码头、航道等工程及其附属设施安全保护范围；饮用水水源保护区、自然保护区等划入生态保护红线的区域；均为禁采区。而记者在澄迈县金江镇采访时，多家砂场都在《海南省河道采砂管理规定》明确指出的禁采区进行作业。

　　多家砂场都在《海南省河道采砂管理规定》明确指出的禁采区进行作业。

　　衣雪松：下一步的规划我们会请这个非常有资质的专家过来，给我们整个的南渡江做一个澄迈段进行一个总体评估。在这个评估的过程当中，他们会分门别类将这个不可采区、保留区、可采区、限量区等等做一个分割。

　　记者：现在我们有这样明确分割吗？

　　衣雪松：现在来看，这个不是特别明显。

　　母亲河千疮百孔，伤痕累累，生态环境遭严重破坏，造成重大安全风险。

　　福安砂场位于澄迈县的岸头郑村，在临近砂场的这个路口，一辆辆装满砂子的大车呼啸而过，这位姓郑的砂场老板告诉我们，自打他开办这个砂场以来，河砂的价格已经翻了六七倍，他从不担心销路和价格，现在最让他着急的是，砂场开采的砂子供不应求。

　　砂场老板从不担心销路和价格，砂场开采的砂子供不应求。

　　负责人：供不应求，每天早上就是上百辆车在这里等砂，不够卖。

　　在紧挨着福安砂场的这家不知名的砂场内，记者看到，砂子从河里一抽出来，来不及控水，就装车直接卖掉了。

　　砂场负责人：现在卖就是70块。过了春节一定会涨到110。

　　看到砂场的生意如此火爆，记者表示有意投资一个砂场，这位姓武的老板，立刻给记者指点起了生意经。

　　砂场负责人：你只要能搞到那个证件的话，可以卖一个资源（砂源）给你就可以了。想做的话，就是抓紧时间，这个三两年的话，这个投资也大，你受益也快。

　　究竟办砂场的投资回报有多高、多快呢？在昌茂砂场，这位做了二十多年采砂工的老师傅给记者“上了一课”。

　　海南省澄迈县昌茂砂场工人：去年高，去年一天可以卖几万方。

　　记者：那您是熟练工了，您肯定收入特好，老师傅了。

　　工人：收入也不高，1万块钱。

　　当记者表示，这位师傅收入不错时，他却感慨，和砂场老板的收益相比，自己的收入仅仅只是九牛一毛。

　　工人：利润好，老板去年有一个月赚一千多万。

　　当记者表示利润可观，也想投资一条采砂船时，这位采砂工立刻替记者算起了帐。

　　工人：二十万一条船，你搞两条船就四十万。一条船，两三个月本钱就回来了。去年我在下面干，老板搞了一条船，两个月就回来（本）了，，后面就全部赚了。

　　采砂工说，投资二十万一条船，两三个月本钱就回来了。

　　按照这位采砂工的说法，一条投资20万元的采砂船按一天采砂100方，每吨砂子70元计算，一个月的毛收入就超过了20万元，除去人工、柴油、机械损耗等成本，一个月的利润就有10多万元，最多两个月就可以收回投资，这确实是一个一本万利的买卖。不过这位采砂工也坦言，采砂带来高利益的同时，也破坏了眼前这条南渡江的生态环境。

　　工人：采砂子的船把下面搞浑了。你要不干工的话，水是清清的。

　　海南省澄迈县山内村村民：（原来）美丽的南渡江，现在是不好看的。柴油，南渡江的鱼都变成柴油了。以前水是清的。现在水是黄的，是黑色的了。你敢吃鱼吗？这的鱼送给我都不敢吃。

　　以前昌茂砂场所在的南渡江流域宽度仅有不到20米，但开设砂场以后，河道就被挖宽了不止十倍。

　　记者：采了几年？两三年就变这样了。

　　工人：去年一年就打成这样了，很快。

　　采访时记者注意到，昌茂砂场抽上的砂子颜色比较黑。这位村民道出了其中的玄机。

　　村民：太深了，打到河底了。

　　眼下正是枯水期，下游河段河床大都裸露在外，采砂给这条母亲河带来的累累伤痕也清晰可见。就在记者采访时，一条采砂船从岸边开到了河道中央作业，突然袭来了一场大雨，采砂船没法作业，才不得不中断作业再次回到岸边。

　　衣雪松：非法采砂通常会带来严重的后果是什么呢？第一个就会使我们的河床深度加深，第二个就会造成我们堤防，或者堤岸造成一个空洞，一旦堤岸造成空洞，它会在暴雨季节或者台风季节就会对这个河床，就会对这个堤岸有一个严重地冲刷，甚至造成渗漏或者是溃坝现象。那么对于河床深陷，一般情况下会改变河床的流向，就是平时比较平缓的地方可能会形成一个非常严重的漩流，对这个地方造成一个河床掏空等等，也就严重影响了两岸的生态。

　　执法不严，处罚无力，非法采砂屡禁不止。

　　2015年，澄迈县先后组织了水务、国土、公安、公路等多部门进行了24次大型专项整治行动，共烧毁抽砂船78艘、抽砂浮台47个、捣毁催平码头45个、查封抽砂船16艘、查处违规车辆332辆、水事案件1宗，罚款154.5万元。但还是不能完全消除当地的非法采砂活动。

　　澄迈县的主管部门采取了很多措施来打击非法采砂，但还是不能完全消除当地的非法采砂活动。

　　衣雪松：目前来看，可能还存在着联合执法力度不够，或者是衔接不是很通畅的这种弊端，所以说就又给了这个非法采砂一定的生存空间。那么还有一个原因，就是说我们水政监察大队，目前只有四个编制，可能就两个人有执法证。再有一个，对于我们这个执法的经费来说，也不是特别充足。

　　打击非法采砂到底面临哪些困难呢？除了联合执法衔接不畅，执法力量和经费有限，对于非法采砂的处罚力度不够，也是导致非法采砂不断反弹、屡禁不止的一个重要原因。

　　衣雪松：《中华人民共和国水法》以及《中华人民共和国河道管理法》等等这些，这几部大法来看，我们的确是按照上边所要求的处罚程度，对这个非法采砂人员进行了相应的处罚，也对其这个非法采砂的设备，包括船只，包括他的平台，包括他的码头，包括他的运输车辆进行了一定的，你比方说从捣毁层面上也有，包括扣押层面上也有。但是呢，对于他们的违规成本来说，相对于他们说获得的利益来说，可能还是比较轻，所以说也会出现一个一有机会就反弹的现象。

　　2015年一年，澄迈县针对非法采砂共计罚款150余万元，这与非法采砂巨额的利润相比实在是微不足道。目前，澄迈县正在围绕南渡江做“长寿江”生态旅游规划部署，如何杜绝南渡江非法、无序采砂，恢复多年来非法采砂对南渡江两岸造成的破坏，已经成为了当地政府亟待破解的难题。

　　半小时观察：治理非法采砂应强化属地“首长”责任。

　　南渡江是海南省的母亲河，非法采砂给南渡江的生态带来了严重的危害着实令人痛心。据了解，近年来海南省河道乱采滥挖河砂问题十分突出，建筑用砂85%以上来自于非法开采。为了遏制、打击非法采砂行为，2015年11月27日海南省五届人大常委会第十八次会议审议通过的《海南省河道采砂管理规定》提出，河道采砂管理实行市、县、自治县人民政府行政首长负责制。因非法河道采砂发生严重环境污染和生态破坏事件的，依照国家和本省有关规定对市、县、自治县人民政府主要负责人追究责任。我们希望海南省澄迈县能够落实《海南省河道采砂管理规定》，认真治理南渡江非法采砂的行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