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江,不仅孕育了古老的华夏文明,也滋养了万象生命。长江流域拥有水生生物四千三百多种,各种鱼类四百余种,是诸多珍稀水生生物的避难所。2020年年初,一则长江白鲟灭绝的新闻令很多人痛心,而作为长江的旗舰物种,被宣布功能性灭绝的白鱀豚,更是见证了长江曾经的严重透支。本期《开讲啦》邀请到的嘉宾是中科院水生生物研究所的刘仁俊研究员,他饲养了二十二年半的白鱀豚淇淇是截至目前已知的,人类见到的最后一头活着的白鱀豚。
一通电话 此后半辈子都跟淇淇联系在一起了
1980 年1月 11 日的晚上,刘老接到一通电话,在湖南城陵矶捕到了一只活的白鱀豚。数九寒天的日子,刘老二话不说,随即借了一辆破旧的吉普车就动身赶往湖南。看到尾柄被麻绳捆着,系在渔船上,养在水里的白鱀豚,刘老顾不上江水有多冰冷,直接跳到江里面去,把淇淇抬上悉心布置的吉普车,运回水生所。但没想到真正的考验还在后面,淇淇太虚弱了,背部两个对穿的大洞,是捕捞过程中铁钩造成的伤口,看上去像是烂了一样,一挤全是脓液。为了医治淇淇背部的伤,刘老专门到北京动物园,请了两名专业的兽医帮忙。但是,大半年过去了,治疗一直没什么起色,淇淇的皮肤已经溃烂,让刘老焦虑不已。后来,他突发奇想,给淇淇用四层的消毒纱布做了一个背心,上面撒了生肌散和云南白药。五天过后,纱布一掀开,淇淇皮肤上的伤口上发生了奇迹。“哇,全好了!”刘老在回忆这段时,脸上堆满了笑容。
白鱀豚淇淇不仅在刘老心里种下了深深的思念,更在他的手上留下了永恒的印记——一个非常明显的疤痕。看着手上的这个疤,刘老说“我很感谢它”。这是在刘老给淇淇一次喂鱼中发生的,淇淇不小心咬到了刘老的手,它一发现是刘老,就赶忙松开。白鱀豚是充满灵性的动物,聪明的淇淇记得这个对它悉心照顾的人类朋友。世界上的生灵都是以爱作为最基本的交流元素,你对它付出多少,它一定能够感觉得到。
2002 年7月14日,又是一通电话,打进了刘老的家,而这次传来的是淇淇去世的消息,让他去看看淇淇。刘老说他不想去,他们让他来是要去解剖淇淇。“你想,我养了它二十二年,这么好的感情,我舍得动手,把它千刀万剐吗?我不愿意啊!”现在,淇淇静静地躺在水生所的标本室。刘老说他不愿意到那个地方。“我一看到这个标本,就想到淇淇可爱的样子,现在躺在那里不声不响的,我心里不舒服。”
白鱀豚和长江白鲟的消失带给我们怎样的反思
在淇淇短暂的二十二年生命中,曾经有过一个同伴。1986年刘老带着六十多个渔民,在长江边上没日没夜地等啊等,等啊等,终于等来了一只雌豚——珍珍。也就是在1986年,历经长江考察,刘老和他的团队向世界宣布,长江有三百多头白鱀豚。淇淇和珍珍曾经有过快乐的时光,但是,就在它俩相伴两年半,即将配对成功的时候,珍珍因为间质性肺炎去世了。刘老也尝试着再去给淇淇找同伴。他每年在长江上跑,每次都满怀希望地出去,但总是无功而返。
上世纪九十年代,白鱀豚就逐渐从长江里消失了。刘老说,白鱀豚在长江里头是没有敌人的。它的敌人是什么?是人!建坝建闸,阻碍了鱼类的洄游通道,鱼类很难长大,白鱀豚的食物紧缺;作为航运业的重要通道,长江上密布着大吨位船只,锋利的螺旋桨甚至将白鱀豚一切两半;渔民非法捕鱼,更是让白鱀豚在水下的生活危机重重…… 最初白鱀豚是长江的主人,人类是客人,可如今进化了2500万年的白鱀豚在人类50多年对长江的开发后,消失了。
行走江湖 他期待下一只白鱀豚出水一跃
一位研究方向为河流生态评价与修复的同学提出了自己的疑惑。她了解到,关于长江立法的声音最早是出现在上世纪九十年代,之后,曾经有一部《中华人民共和国长江法(专家建议稿)》而在2019年《中华人民共和国长江保护法(草案)》被首次提请审议。从长江法到长江保护法,这多的两个字,多了什么?刘老说,这尽管是两个字的变化,实际上是思想理念的发展。以前不管生态,只讲发展,但我们现在知道绿水青山就是金山银山。“保护”两个字加进去实际上就更加定位准确了,强调了法律的功能,保护长江成了我们国家的发展战略,各个工作就要以此为纲。长江保护法会让全流域的省市都明晰责任,意识上达成统一,步调一致,未来很长一段时间范围内,保护的声音会压倒一切。
刘老分享,自1963年复旦大学毕业以后,就被中科院水生所的同志看上了,说他身体好,可以走江湖,从此就走了一辈子江湖,研究生活在长江的生灵。他痛心呼吁,修复长江受损生态系统到了刻不容缓的地步,保护长江母亲河事关长远发展,事关生态文明建设全局。他期待随着2020年开始的长江流域重点水域“十年禁捕”措施的实施,长江自然保护区群的建立,有朝一日能再次看到白鲟、白鱀豚等珍稀水生生物跃出水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