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市24小时——武汉》从开始创意到最终成片,我多少都带着一点愧疚的心态。还记得两年前第一次选题会,策划大神要求每个团队寻找一个关键词来涵盖各自的城市特质,看着每个团队充满信心的慷慨陈词,我竟然一时语塞,那一次是我愧疚的开始。毕竟我是个土生土长了几十年的武汉人,好歹也算是个媒体人吧,对于这个城市也做过大大小小的各类宣传片,但是现在,我竟然找不到一个合适的词来描述我的武汉。幸好是第二天发言,于是一晚上辗转反侧、思忖考量,挤出了一个关键词“江湖”。江湖的地貌和江湖的气质。但其实直到今天,我依然觉得这个词还是不能精妙地贴合武汉这座独特的城市。
武汉篇的文稿先后经历过三次重要的成型期,第一次是它的泥胚期,局限在每个单独的碎片化故事细节中,还没有与城市发生关系。当然,也是因为我们那时还无法看清武汉到底是个什么特质。而真正从那些素人身上看到城市的背板,把武汉人与武汉城有机关联在一起的时刻,是发生在欧洲。那个时候,我正在穿越欧洲的中部,从古罗马到中世纪,再到文艺复兴,及至现在的德国工业。于是,大脑的一边站着人家的城市故事和欧洲历史,另一边站着武汉的影子。作为一个常年在外漂泊拍片的武汉人,那是我离家最远,却是离家最近的一次旅行。白天拍着欧洲的城市,晚上写着码头的武汉,巨大的差异,反而让武汉变得越来越清晰。我意识到,原来做过的宣传片,它不是我的,是华服锦帽、外出做客的武汉,不是竹床拖鞋、居家过早的武汉。旅程结束,稿件完成,我终于算是有了一个对武汉的内心交代。等到第三次,被我惊为天人的北京大咖给武汉这个城市又添砖加瓦了一番之后,武汉终于有了第一张带着灵魂的定妆照。
捏过这张定妆照的团队其实特别奇葩。我是个年近半百的爹爹(武汉人对这个年龄以上的男性俗称),但真正执行创作任务的却是一帮二十多岁带着某种叛逆精神的糙子伢(武汉人对这个年龄段的男性俗称)。我这个几乎大他们一倍的爹爹经常混迹在他们中间,如果不是他们经常提醒我,我总是会忘记。这似乎是他们最开心的笑料,也似乎是他们对老人特有的尊重方式。这个团队中的摄影师有专攻夜店宣传片的李龙,相貌特别深沉的喻炜,还有hiphop歌手兼街舞王的小杨,一开心就可以头顶地面疯狂地旋转,每次想起来我都觉得瓷砖会疼。有意思的是,武钢老厂区的三步踩这种怀旧风影像正是出自这个嘻哈歌手的拍摄。还有最先打响武汉24小时拍摄第一枪的小导演甘昕,是阵仗最大的摄影组,也是唯一一个被毙掉全部内容的悲情人物。他花了八百块巨资修剪的韩式爆炸头,几乎和犀利哥一毛一样,他最终没有PK赢火红的小龙虾。打板师兼字幕设计罗伊半途退出,外出谋生,但她二十四小时依然没离开过武汉,段落导演汪湘成功地转型成曹操华为高管,也二十四小时在武汉穿梭。还有忠厚的小苏、小胡、小汤和葫芦,二十四小时和武汉不离不弃。总剪辑师方程在被所有段落导演轮番揉捏了一遍之后,也狠狠地揉捏着时间线上的剪辑方块。他是那条时间线上揉捏最长、最猛、最多的人。每次他猛烈敲击回车和空格键的时候,我都会想键盘厂家有没有做过耐撞击试验。在他们中,有个领头的,年龄最大,两年前还是29岁,江湖艺名麦克峰。他是他们中间唯一一个似乎还没有完全渡过青春期的人,我不、偏不、就不的内心叛逆也是他们中间最强烈的。当他注视你的时候,你永远不知道盯着你的是他的哪只眼睛。也许正是这种带着青春期的距离感,才让团队比一般人更能看清这座城市,也才有了现在这个让人感到可爱和充满魔幻色彩的活力武汉。
年头腊月二十九的晚上十一点,麦克峰辞别了一帮朋友,兴犹未尽地来找我,然后去了市郊边上的熊二宵夜店。他端着酒杯语重心长地说,这个片子里一定是有他的影子的。没错,武汉的城市二十四小时,何尝没有他的影子,何尝没有一个爹爹和一帮奇葩糙子伢的影子,又何尝没有审片大咖和策划大神们的影子。参与这部片子的所有人都把影子投在了其中。
两年时间,这部片子被捏来揉去了好多遍,就像大武汉,被江水和时代颠来倒去了好多年。用一句话来涵盖他的所有,永远那么难。他既没有欧洲的深远历史,也没有东方王城的恢弘气势,他没有江南丝竹的精美景致,也没有偏安一隅的闲适从容;谁都可以来这里刻上一笔到此一游,谁都可以来这里引领一下时代的风骚,东南西北的格调都可以在这里吹上一阵。在这里成长的年轻人和在这里老去的爹爹,每个人都在心里塑造着自己的城市,当然还有掌握着城市命运的各路神仙,不断地增减着这座城市的印象。有人说,武汉是个杂糅的城市,我们似乎不完全同意;有人说,武汉每天不一样,我们也觉得差点意思。也许,说不清的武汉,才是真正的武汉;也许,每个人心中的那座城市才构成了武汉。但对于我,鲜活的武汉才是最有味道的。不管他是不是被捏来捏去,武汉就在那里。
作者:分集导演 纵红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