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行履中原看“乡约”录制而闲话郑风

CCTV节目官网-CCTV-7 乡约 央视网2016年05月19日 20:26 A-A+

作者:十年砍柴, 游走于时评写作和历史文化写作之间

三千多年前中原男女乡约的溱洧水畔 4月10日上午,暮春时节。我应邀前往河南许昌所辖的长葛,在一片盛开的油菜花和正凋谢的樱花簇拥的空地上,观看央视7套“乡约”栏目现场录制。 电视节目录制,自然要有“秀”的成分,也就是说要有“戏”,要体现栏目编导者的想法,“乡约”栏目亦不例外。但和满场的乡亲一起看这次录制,我似乎置身于一次乡村狂欢节,不觉得在“做戏”。乡亲们参与的热情实在太高了,比起其他一些只为高富帅订制的婚恋电视节目,“乡约”栏目无论是参与的几位男女嘉宾—— 都是从当地的乡镇选拔的,还是现场与嘉宾或主持人互动的当地乡亲们,整个栏目录制从头到尾一片其乐融融的气氛,呈现出浓浓的“中国风”。

气氛异常热烈的录制现场 我想我用“中国风”形容之,决不是夸大。任何一种民族最能体现其文化特色的,莫过于两类风俗:婚娶与丧葬。前者孕育生,后者诠释死。一个民族的婚恋和丧葬文化的变迁,一定能精确地反映该民族的经济形态和社会结构之变化。任何一种外人看来即使很奇葩的婚娶风俗,也有其合理的文化基础,否则不可长久。 今天,中国乡村的青年男女通过公共媒体如电视、互联网来找对象,或许在一些人看来,实在是太新潮了。找对象这事,有必要大肆宣扬么?这实则是一种刻舟求剑的思维定式,没有看到三十多年来中国社会特别是广大乡村的巨大变化:商业的发达、人口的流动加快、信息技术的突飞猛进,已经扩大了几千年乡村青年婚恋的范围——以前大多数是在四邻八乡的熟人社会中婚配,更改变着广大乡村人——不仅仅是青年的婚恋观。就如录制现场,主持人指着嘉宾之一、一位漂亮而阳光的街舞女教练,问现场一位大妈,能否接受这个闺女露出肚脐眼的穿着?那位大妈很干脆地回答,她觉得那打扮很好看,如果她年轻十几岁也会那样穿着。

录制现场所在的长葛,可谓是中国腹地的腹地,她处在河南省的中心位置,在春秋时代属于郑国。我看《左传》,对郑国的感觉是:因为交通方便,人们思想非常开放,商业也十分发达。但也很悲催,它处在几大强国——北面的晋国、南面的楚国、东面的齐国、西面的秦国之间,大国一打仗,郑国必定被卷入,无法置身于外。

传统的中国或者说中原婚娶最重要的原则是什么呢?概言之,就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严格地遵循着礼法。比如说《礼记》中规定的 “六礼“,即从议婚至完婚过程中的六种礼节:纳采、问名、纳吉、纳征、请期、亲迎。纳彩即男方家请媒人去女方家提亲。问名,即男方家请媒人问女方的名字和出生年月日。纳吉,即男方将女子的名字、八字取回后,在祖庙进行占卜。纳征,亦称纳币,即男方家以聘礼送给女方家。请期,男家择定婚期,备礼告知女方家,求其同意。亲迎,即新郎亲至女家迎娶。

今天的人看来,这样的婚娶仪式陈旧而啰嗦。但在中国古代的农耕社会里,礼法是维持社会秩序最重要的制度和道德,非如此不可。那个时代,父母确实不容许、社会条件也不可能让青年男女自己决定自己的婚配。录制现场,男嘉宾的父母谈起他们当年处对象时的一个细节:中秋节男的向女的求婚,女的没有直接答应,两人在村外相处到临近子夜,女的才回家,结果挨了父亲一顿打。——嘉宾的父母相亲的上世纪八十年代,中国特别是中原广大乡村,正是新旧观念冲突最剧烈的时代。

那么中国人一开始的婚恋观就是《礼记》中所主张的那样循规蹈矩么?不然,每个民族在刚刚告别原始社会的早期,一定会有过一段男女自由相处的婚恋状态。就如在清末民初,受传统礼法影响颇深的汉族知识分子,去边疆或山区少数民族地区旅行,看到当地青年男女靠山歌传情,选择自己心仪的对象,会觉得这实在是“伤风败俗”之事。这就是一种文化的冲突,以自己的文化标准去衡量评价别人的文化。

其实在礼法深入到中国民间社会之前,长葛所在的中原大地,男女婚恋是很自由的。也可以说,在三千来年前的长葛一带,少男少女乡约,长辈是允许的,自然不会暴揍他们。 以《诗经?郑风》中两首诗为例。其一是《溱洧》:

溱与洧,方涣涣兮。士与女,方秉蕑兮。女曰观乎?士曰既且。且往观乎!洧之外,洵訏且乐。维士与女,伊其相谑,赠之以勺药。 溱与洧,浏其清矣。士与女,殷其盈兮。女曰观乎?士曰既且。且往观乎!洧之外,洵訏且乐。维士与女,伊其将谑,赠之以勺药。

溱水与洧水在交流寨村汇合后称双洎河,发源于登封,流经新密、新郑、长葛后转向东南,在扶沟县曹里乡摆渡口村汇入贾鲁河。这次“乡约”栏目录制现场正好在这首诗诞生的地区。 诗分二章,仅仅换了几个字,这种回环往复的叠章式,是《诗经》中《国风》和现存一些民歌常用的修辞手法。第一章开始写开春后的溱水与洧水浩浩荡荡,正在上涨;第二章一开头则描绘河水清澈透亮。

春天来到,百花盛开,满目翠绿。男子和女子在郊外相遇,他们手里拿到刚刚采摘的兰草——这类植物往往是古人谈恋爱时的道具。诗中的女向男的提议,去河边看看吧?男的脑袋瓜一开始还没转过来,回答说:“我已经去过了。”女的估计暗恼男子太不开窍,进一步提示:再陪我去看看好不好?那洧水的河滩旁边,是宽敞而快乐的地方。话已至此,如果男的还不明白,那真是猪脑子了。于是男子高高兴兴随着女子,载笑载言,去那快乐的地方。然后两人互赠芍药以定情。 另一首是《褰裳》:

子惠思我,褰裳涉溱。子不我思,岂无他人?狂童之狂也且!

子惠思我,褰裳涉洧。子不我思,岂无他士?狂童之狂也且!

中国古人穿着上衣下裳,裳是用来遮蔽下身的衣裙,可见古代中国男人和今天苏格兰男子一样也穿裙子。褰是撩起的意思。狂童,轻狂顽劣的小子,诗中是女子对情人的昵称,类似现在的女孩叫男朋友“傻瓜”一样。 这首诗以女子的口吻诉说对情人的思念与埋怨,故事仍然发生在溱、洧流过的长葛一带。女子说:你要是还爱着我思念我,撩起下衣涉过溱水来看我;你若不再爱我思念我,难道就没有别人对我喜欢?傻小子你呀真是又傻又狂。

这两首诗中,女子都比男子主动、热烈。“乡约”录制现场亦是如此,三位女嘉宾活泼、大胆,话语尺度大,而那个男嘉宾,让人感觉有些闷,和《溱洧》中那个有些不解风情的男子差不多。 《诗经》中的《国风》反映的是古代先民的生活状态,那时候没有礼法障碍,男女之情的表达应该就是如此的直率,男女相悦也不必顾忌太多。后来如孔子这样的公知整理、编辑这些民歌时,先入为主,脑子里总是有一个“广电总局”在指挥着,于是觉得“郑声淫”。这是后世人用自己的观点强加给先人,显然不是公允的态度。 先民快乐地乡约,那是为自己而活着,想约就约,想唱就唱,不会想到多少年后由后世人评短论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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